第75章

阴雨连绵，沉闷的天空因为城市的灯光呈现出晦暗的深灰。

等旅团来到圣佩里德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由于警方将马路要道封锁，车队堵成了长龙，他们只能在偏外围的区域停车。

“市区出事了。”侠客扶着方向盘，侧过头对后排的库洛洛说道，“等检查完再过去的话至少需要三四个小时。”

“派克留下。”已经变回原身的库洛洛淡淡道，在两旁车灯冷光的投射下，他的神情带着些冷意，“其余人下车，到市区后先找个有网络的酒店，伊路米或许和警方的动向有关。”

“好。”

众蜘蛛应了声，几道身影在夜幕下迅速消失，快得就像一阵风。

圣佩里德是个繁荣的超大都市，共有几万平方米，如果不能直接锁定区域，找起来人的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伊路米既然提出要他来找，自然不会全部提示都不给，在没有通讯设备联系的情况下，摆在眼前最直接的便是城市里堪称警力森严的排查，而能有这种规模的搜索，发生的必然不会是小事。

库洛洛凝神思索，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和伊路米有紧密联系，极有可能是对方杀了什么重要人物，才引来密不通风的层层搜捕。

二十分钟后，旅团众人出现在个高级酒店的房间内，侠客熟练登陆猎人网站，被外界瞒得密不透风的消息却白纸黑字地出现在了论坛的首页。

“乌I德议员在今日参加外交晚宴时被击杀，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死亡时间在七点一刻，同时他所接见的公主殿下也丢失了国宝级钻石项链。”

侠客看着屏幕，绿色的眼睛倒映着屏幕的光，“他们先前还没发现，是公主自己发觉所佩戴的项链温度不对才意识到这是仿制品。但她从参加晚宴开始项链就没有离身过，被调包最起码是参加晚宴之前的事，也就是说发生在议员死亡前。”

“信息都对得上，是他的委托。”库洛洛道，他随手擦了擦脸上雨水的痕迹，沉声道：“把城市地图调出来看看。”

圣佩里德的所有路线图出现在屏幕上，库洛洛扫了两眼就将大概布局记下，出事地的酒店在城市中央，那里一直是城区中治安最为完善地带，街道上随处可见都是监控。

但就距离市中差不多两个街区的地方有一片老城区，范围不算很大，处于待拆状态，如果不是有航拍图，这地方简直要淹没在繁荣又现代化的城区里。不过因为距离事发地实在太近，一定会有搜查，不算完美的藏身地点。

而离开市中地以外的地方能躲藏的地点就比较多了，圣佩里德发展得很早，最初路线规划得并不完善，有很多幽深小道藏在街巷中，狭小的地势开不进车，只有人能穿行，要是藏在这里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发现。


侠客盯着库洛洛白皙的侧脸，问：“要切进监控里找找有没有伊路米的行踪吗？”

“不用了，他在工作时不会让自己被拍到。”库洛洛说，他看了看最可能藏身的几个地点，又瞟了眼时间后站直身体，“我先出去了，你们休息吧。”

他刚走出去两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侠客，再找下这里有没有地下诊所，有的话把地址给我。”

手机在酒店里充了会电后重新开机，差不多有20%的电量，库洛洛觉得足够了，如果在手机没电前没看到人那就真找不到了。

他的速度很快，完全没有停留地就朝外走去，侠客坐在椅子上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团长，你一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库洛洛脚步一顿，转头看他，“C区交给你找。”

飞坦和芬克斯不想找揍敌客，但他们也没法只看着自家团长忙碌，况且库洛洛虽然反应平淡，但谁都能看出他的在意，就这样他们怎么能在酒店待得住！

两人对视一眼，芬克斯开口，“我们也去。”

库洛洛笑了笑，“好，我找C区前的部分，剩下你们分，两个小时内没看到人就直接回来吧。”

“明白了。”

芬克斯答道，他话音刚落就见库洛洛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房门关闭的声音十分清脆。

等人一不在，剩下三个蜘蛛互相看了看彼此，侠客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像是打开了什么发泄的闸口，芬克斯很是不快地走到电脑前看地图，无言的恼怒在心底燃烧！

“揍敌客在发什么疯，还需要我们旅团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飞坦冷冷地笑了起来，“还看不明白？那个人在逼着团长现身。”他的声音低沉嘶哑，眼底杀意浓重，“我们快行动吧，我想在团长前找到他。”

侠客警觉地看他一眼，“你别乱来，团长会生气的。”

飞坦低声道：“不这样会显得我们很好摆弄。”

侠客知道飞坦说得完全正确，但库洛洛会想不到这一层吗？他是会被要挟的人吗？不仅不是，敢对他蹬鼻子上脸的几乎都被弄死了。平日里看着温和脾气好也只是因为他接触最多的都是自己的同伴，旅团的人。

可现在他对伊路米的底线是一退再退，明知道对方的目的却还是来了，实在是迁就得不行，大家会不高兴理所应当。

侠客很是无奈，他又叹了口气，缓缓道：“那也别太过分，你们这样他会很为难的……”

飞坦 芬克斯：“……”

这句话的作用实在太大了，屋内紧绷的气氛忽然松弛下来，连刀割般锐利的杀气也有所收敛。

侠客知道自己把同伴们劝住了，指了指屏幕示意他俩来看，“别气了，过来确认下路线吧。”

……

因为道路的封锁与已到了深夜，街上除了来来回回的警车和警察外几乎都没什么人，商铺更是一家没开，大家都感知到了紧张又危险的氛围，干脆早早关店回家了。

库洛洛快步走在空旷又安静的街道上，雨水滑过他的脸部轮廓顺着下巴滴落，但他并未在意。

C区前错综复杂的路线地图他已经全部记住了，街区间路程很远，面积也不小，好在能躲藏的区域也就那两三个。

库洛洛穿梭在只有微弱街灯的小巷中，回忆着地图中每条街巷的布局，脚步轻而快，即使在雨夜中也没发出一点点声响。

他一直皱着眉，任谁都可以轻松看出他毫无掩饰的坏情绪。伊路米的做法无疑是对他的逼迫，用这么尖锐的做法在换取着他的退让。

这种幼稚又带有威胁意味的行为换成之前库洛洛看都不会看一眼，哪怕对方是和他性命相连的人反正伊路米也绝对不至于把自己玩死。

很多条小巷中都没有灯，如墨般的黑在晚上看令人心底发寒，库洛洛已经找完了一个街区中所有隐藏的道路，并未发现伊路米的踪迹。他拿出手机看了眼，现在已经零点半了，早就超过了伊路米所说的16号的时间。

可库洛洛也没立刻转身回去，而是马上前往下个街区。

库洛洛知道他有千百种理由可以说服自己现在的举动不是接受了伊路米的威胁，只是出于有利可图而已。

比如对方还算个合格的合作者，和他处于良好的合作模式等于给旅团上了个保险。

比如伊路米的那句话根本就是通知，这意味着对方一定准备另外做些什么，他来找人只是免掉后续处理的麻烦。

比如伊路米固执又任性，就算要和对方一拍两散也得等到先见到人！

库洛洛停下脚步，表情流露出一丝无奈。

但他没法这么骗自己，他心底一清二楚，自己之所以会像个没头苍蝇在这鬼地方乱晃，完全只是想确认伊路米这混蛋到底有没有出事罢了！

即使从小就在人口混杂的流星街长大，库洛洛也几乎不骂人，可今晚他在心里把伊路米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等找到人就把他揍一顿。

库洛洛抹掉下巴不断滴落的雨水想。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距离杀人时间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伊路米是个非常守时的人，他说几点就是几点，现在已经17号，早就过了约定时间，对方很可能已经在一小时前离开这里，继续寻找等于在做无用功。

库洛洛站在阴影处，他完全被淋透了，冰凉的雨滴顺着脖颈优美的弧度滚进衣服中，即使不冷也很难受。

他站了一会，果断重新走进一条小道中，既然还不想那么快回去，那便再找找吧。

*

伊路米睁开了眼睛。

经过刚才的短暂休息，他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些，渗血的伤口已经止住了。出于对时间的敏感，他估计现在应该是一点半左右，误差不会超过十分钟。

黑发杀手撑着石墙站起，他感到眼前有些发黑，知道多半是失血导致的。靠在墙上又调整了下呼吸，伊路米开始思考之后要怎么行动。

他需要立刻治疗，药物和伤口的处理只要潜入医院就能解决，然后再找个温度适宜的地方休息几个小时他就能离开这座城市。

至于库洛洛……现在没出现，应该不会来了。

伊路米无表情地想着，但身体却一动没动，就和零点时的情况一模一样。理智和情感好像分成了两部分在互相撕扯，明明离开才是最符合眼下正确的判断和选择，但是身体却一点也不配合。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极其细微的动静，那声音只出现了一瞬就淹没在雨声之中，来者绝对不是普通人。

伊路米神色一凛，钉子划破空气包裹着杀意凌厉地袭向来者！

出现在拐角处的削瘦人影轻松接下了三枚钉子，雨幕中他的身影好像要和暗黑的背景融在一起。对方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伊路米，漆黑的双眼中不带一丝感情。

伊路米抬起头，望着走到他面前的人，指间的钉子倏然消失。他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轻声道：“库洛洛。”

库洛洛低头看着找了半天的杀手，对方此刻看起来很惨，或许是因为身体缩小的缘故，满身是血的伊路米看上去相当可怜。

小小的脸上、过大的衣服上、露出的手臂上都有着伤痕和血迹，雨仍在下着，血迹能留这么久说明是伤口在不断地渗血，他的内伤不用看都知道不轻。

过度失血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哪怕对于他们来说也一样，而伊路米不可能不知道却还在这破地方待了这么久……也亏得他能待这么久！

怒意悄然被点燃，库洛洛冷冷地看着伊路米，抿紧了嘴唇。

“你怎么找到我的？”

沉默中，伊路米开口问道。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库洛洛冷声回答，“又在前两个巷子里发现了血迹，你连隐藏自己的踪迹处理不好了吗？”

“哦，前面失血太多，眼睛看不清了。”伊路米回答，他伸出手做了个要抱的动作，露出了挂在手上的那串钻石项链，“我以为你不会来。”

换成以往库洛洛会对这亮晶晶又剔透的宝物多看一眼，可此时他不为所动，表情依旧冷峻，过了一会才伸手把小小只的杀手整个抱起来揽在怀里。

“我也以为。”

库洛洛随意答道，上下看了伊路米身上的伤势两眼，不出意外对方浑身冰凉，在怀里好像个冰块。几个止血的穴位还插着几根钉子，这么严重的伤口居然只用着这种方式来止血！

那一刻他真是有些服气，能把自己折腾到这么破烂的程度，凭谁都要给他竖大拇指。

库洛洛自己也是湿漉漉的，但好歹比伊路米体温高些，只好把人紧紧抱着，“你不会处理伤口再找个地方等吗？”

“我担心会错过你。”

“……”库洛洛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燃起的怒火又轻松被人浇灭，仿佛心间也被钉子狠狠刺了一下，他心中一软，脸上的冰冷就挂不出了，“那为什么关机？”

“手机没电了。”伊路米道，“妈妈一天十几个电话也很烦。”

库洛洛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原来你也知道烦。”

“……”伊路米缩在库洛洛怀中，顺手把国宝塞进对方口袋里，“我有点晕，还好冷。”

库洛洛：“……”

现在知道装可怜了！

由于人变小了，伊路米的眼睛显得更大，七岁的他面颊还有些婴儿肥，漂亮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和个小姑娘似的，就算库洛洛再有不满也没法对着个小孩子发泄。哪怕他知道怀里的这根本不是个小孩，而是个货真价实的、能推开几十吨大门的成年男人！

可这么容易放过对方只会让伊路米越来越得寸进尺，因此库洛洛语气还很冷硬，“逼我出来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伊路米瞅着他，乌黑的眼睛里好像装满了委屈，“我只是很想你。”

“……好好说话。”

“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撒谎的。”

库洛洛瞥了他一眼，在不板着脸后，清俊的眼眉令他看起来非常的柔和，“都过了16号怎么不走？”

“我想走的。”伊路米说，“但真要走时却又不想了。”

库洛洛沉默一会，“如果我不来你打算做什么？”

“我会先找个地方治疗，等回复了后再回家。”

“在这之后呢？”

伊路米呆了一会，把脸重新埋进库洛洛怀里才道：“不想告诉你。”

库洛洛：“……”

看来是真话。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通知侠客可以不用找了，又看了看地下诊所的地址，立即抱着人往大道上走。

“下不为例。”库洛洛许久才憋出了一句警告，语气里却没任何威胁力度，“我不会再去找你了，绝对。”

那你别再消失了。

伊路米在心里说，但面上还是乖乖点点头。

暴戾的失控感终于慢慢平息下来，悬而未决的事也被抛之脑后，他一声不吭的缩在对方怀里，不想把这好不容易的重逢再次变成剑拔弩张的对立。